春日的一天,走基层来到挂钩村漳州芗城谢溪头。在与乡亲们的交谈中,得知村部藏有一古墓碑,老支书谢武军热情地搬出让我们一察究竟。篆额上书“宪伯谢公圹志”,圹志虽有所损,志文仍依稀可辨,题为“明故山东按察司副使吾溪谢公墓志铭”,再细看,铭文关涉“明史”有传诸多历史人物。


不禁冥思,这是一个怎样的漳州人呢?
于是,翻书穷鞫,陡然发现,他原来是这样的一位漳州人。
学霸级的人物——学而优则仕,官至副使
谢公,圹志说 “公讳彬,字文华,吾溪其别号也”,按现在称呼,名叫谢彬,“生正德甲戌(1514年)十二月十一日”,五百年前的人物,《明史》无传,但多部方志有其宦绩。
成为学霸,殆有两因。
出生好,“世居海澄普玄里”。海澄是个什么地方,月港也,有明一代具有“华夷秩序”缩影的一个地方。
家境好,“有世德,大父淳笃,公讳宗,显父敏斋,□□雄,俱潜修不仕。”家长都是知识分子。
这些,为其博观约取创造了条件,加上天资,“公生颖异不群,蚤以奇童闻”。 于是,学有所获,“嘉靖丁酉,举于乡”。而后,学有所成,嘉靖廿三年(1544年)“甲辰举进士”,明甲辰科龙溪就其一人。有趣的是,这一年同时赶考的张居正“先生是年入京会试不第”(《明张江陵先生居正年谱》)。
大明一朝,才俊众多,PK不止,能骏马追风越过独木桥者实属不易。谢彬就是一骏马,跃马扬鞭,终学正果,开始其一路平步青云,先“授南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”,而后“会扬州钞关差缺”,“还部后稍迁员外郎,寻迁署郎中,之后出为广州知府,累官至山东按察司副使。”《闽大记》(明)对此在“卷之七·表五·选举”中也载“国朝乡举甲科年表,嘉靖十六年(1537年)丁酉,漳州,陈韫知州。谢彬甲辰进士,副使。”
作为学霸,大多非池中物。看看他的诗“海澄县”,可见一二:“平生活计在风涛,官府何为苦闹嘈。不使利源通似水,从教法网密如毛。”(《海澄县志》艺文录)
海瑞式的人物——人比王僧孺,廉白守正
何以海瑞相提并论?
他与海瑞在大明时空上有着一定的交点。同年出生,1514年;同年去世,1587年;都曾任南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,谢彬于1544年任,海瑞于1564年任并在此职位上干过惊天地泣鬼神的事——骂皇帝“嘉靖者,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”;都同当朝“小宰相”严世蕃权贵一族“对着干”。最主要的是,他们都属同一类人,刚正不阿,守正持法。
谢彬墓志铭中记载的几个事例可以显见,如:“会扬州钞关差缺,公至则亲诣沿河,分钞舩与空船为东西鴈行以进,复下令商户,输钞无责成锭自兑,以防铺户之奸侵,其较量丈尺一从宽平。”另如:“守广州东粤,都会案牍山积,公莅事不阅月,庭圄寐然。有冤狱累年不决,公立为昭雪,报可。”又如:“遂晋副山东臬部,辖曹、濮,当四省之冲,盗宄盘纠,其巨者如祝如金□□李□□苦齐鲁间横肆,莫敢谁何。公至,设法悬赏三巨寇,后先就缚,东土晏然。地方有妖巫,用朱书符能入石,齐民煸惑,公立碎之,且置其人于理。”“巨寇佛狼机(明朝时对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称谓)在繋中,其弟拥众驾言,欲致饘橐,一□惶怖,公佯示不疑,召至庭,令出所致,彼此不交一言而去。论者谓此时征君镇定则事,且不测其为地方患不细。”
《海澄县志》(卷十一·人物)作评:“榷关扬州,政尚宽平,宿窦尽扫,商人德焉”,“出知广州,几无留牍,有冤狱,前政不能决,彬立剖之”。
现以海瑞相提,《广州府志》则是以王僧孺比他,对其之为官评价甚高,说他“出知广州,决滞无数”。“人比之王僧孺” 。
海瑞是个好官,好官干事付出又不计赏酬,而且耻于雁过拔毛,谢彬大体也是如此。
隆庆年间,倭寇为害日烈,两广叛乱再次开演,首辅高拱力排众议派出殷正茂平叛获得凯旋,而当时谢彬就在广州知府任上,并在平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因为他负责粮草并一手操办。
操办粮草,非常有“油水”的差事,他非常卖力,但“操持廉洁,珠贝犀象,一无所取。”可惜的是,“叙功,正茂累加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,嗣功进广西,左辖文武诸职皆晋秩,有差彬。”虽是如此,谢彬却淡定从容,“曰:‘为民上者不能使所泊无盗贼,抱惭实甚,一旦有警,文官运筹刍粟,武官尽力剿擒,分所应,而又因以为功,将谁欺乎。’卒不受赏,时论多之。”
《海澄县志》(卷十一·人物)记载:“比海滨云扰,彬上议当路筹战守之策,事事左验”。按理,这么有才干的人理应提拔。可是,论功行赏,为什么偏偏“有差彬”呢,现不得而知,但《明史》的叙述可资揣测:正茂在广时,任法严,道将以下奉行惟谨。然性贪,岁受属吏金万计。初征古田,大学士高拱曰:“吾捐百万金予正茂,纵干没者半,然事可立办。”
于此境下,比之王僧孺,当亦可将其比之海瑞也。
有“文化”的人物——修编部郡志,堪为史才
谢彬修了二部志,一为《南京户部志》,《明史》(清·张廷玉,第七十三·艺文二)记载 “谢彬·《南京户部志》二十卷”。一为万历癸酉《漳州府志》,应郡守罗青霄聘而编修。
关于修纂部志,尚书韩士英在其为《南京户部志》所作的序里亦有言及:韩令郎中谢彬纂写此书,缘起于他到任后,“间有所闻,不能即知。索之例案,则畔散不属,不能即得”, 目的是帮助初来乍到的官员熟悉本官署的历史、职掌及运作。
古人云:“修史之难,莫过于志。”“盖公居官修部志,居乡修郡志,俱士林不列之业也。”修志虽难,但谢彬“自弱冠游庠校,輙以文学超轶”,修部志“七阅月而书成,事核读瞻览者叹为史才。” 即使是修《漳州府志》,也是“闭馆逾年而志成”。《海澄县志》亦对其修志作评“皆事核词瞻,称良史才”。
谢彬除修志外尚有诸多著作,据方志所考,其所撰著有《爱吾堂摘稿》《宦游稿》《归田稿》,但这些书今皆未见。
他还满含文化情趣。“终年嗜学,雄心壮志,翻书不倦”,而且“暇则与诸弟论文赋诗,命觞浮白。兴至则葛衣野服,登高洒翰。所与布衣交不见其有贵岸容,盖庶几超然,尘壒之外,皭然不滓者也。”
不折腰的人物——忤权严世蕃,招致罢归
常言道,宁触人主怒,莫忤权臣意。太有自我正直个性的人,对于历史教训往往是会“明知故犯”的。这不,就在青云直上之时,按察司的位置坐得正热乎,他就给自己“摊上大事”——忤权,而且对象是当朝炙手可热的“小宰相”严世蕃。
墓志铭对谢彬罢归一事叙述甚详:“太姓王景阳□忘干纪,公论捕如法。时东平梁内翰者于分宜胄子为莫逆,挟势凌铄,无所不可。王景阳行千金于梁所求脱,公执不许,景阳逃匿梁所,公发卒捕杀之。梁固憾公,会直指,叚公以前治妖巫事不报嗛君,而梁复与直指有夙好,遂乘机构□,竟借事论列。而分宜子亦入不根之谤,遂报罢,而公归矣。”
不事权贵,后果是可以想象的,而且是相当严重——罢归。
多部方志对其罢归均有述及。光绪《漳州府志》(卷之三十·人物)载:“时分宜权相公子有所请不遂□之乃罢归”。乾隆《龙溪县志》(卷之十六·人物)载:“时严嵩子世蕃请托不遂为所中罢”。乾隆《海澄县志》(卷十一·人物)载:“无何中谗罢归”。
罢归后“里居不问外事,顾喜作山泽游,盖具文武才既不得舒,聊以自寄耳”。
其“同举春官,雅知公”并为其墓志铭撰文的“赐进士出身通议大夫刑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,勑总督淮漕提江广学校阅视三边临海王宗沐”,为其下了甚为中肯的注脚,“冡宰操进秩缙升之权,鑚穴扣阍,公耻未同,宰相子势焰熏灼,媚奥入幕之徒凭藉余威,犹能使人伏息折气,惟所指使莫敢抗。公以正禔身,以法佐人,主故尊贵,耻于权势,可忤卒之。名重而谤亦起,官随以败,以此始,以此终,此则仕途之尤难者也。”
谢彬的人生中,修志编著,抗倭平盗,一秉至公,忤权遭罢,都是可圈可点的。
这就是谢彬,堪为史才的一个漳州人,称得良吏的一个漳州人,一个坚守自我的漳州人。
⊙陈艺泉 文/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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